第613章 尘缘
非也飞红着脸,听得很专心。不幸的,就是言谈未终,而贺客已陆续盈门。窗子外的大红高台上,业已五音并奏,几个瞎子喧嚣着大唱起来。
新郎于每一个贺客之来,无论男女长幼,他总得去磕头。这已经够劳顿了。但还不行哩,客齐之后,还要来一个正经大拜。
所谓正经大拜者,如此:先由阮铁花敬了祖宗。新娘已换穿了寻常公服,只头上仍戴着珍珠流苏,由伴娘搀出,与新郎并拜祖宗。照例是三跪九叩首的大礼。新娘和新郎则站起来又跪下去,站起来又跪下去。
拜罢祖宗,接下来该拜父母。照规矩,这一节由男方的父母得坐在中间两把虎皮交椅上,静受新人大礼。不过此时由长兄如父的阮铁花替代,他装作不免要抬抬屁股,拱拱手,而后向着跪在红毡上的新人,致其照例的训词。
而后分着上下手,先拜自己家里人,次拜至亲,次拜远戚,再次拜朋友,连一个三岁小孩,都须拜到,并且动辄是一起一跪、不连叩的四礼,直至一班底下人来叩喜时,才罢。一次大拜,足足闹了一个多时辰。阮知非感觉得腰肢都将近断了,两条腿好像缚了铅块似的,然而还不得休息,要安席了。正中三桌最为紧要,款待的是送亲的,吃酒的,当媒人的,当舅子的,虽然内里女客,由主妇举筷安杯,外边男客,由主人举筷安杯,但新郎却须随在父亲身后周旋,而临时圈建起来的临时大红高台上也正奏打着极热闹的《将军令》《大小宴》。
十三个冷荤碟子吃后,上到头一样大菜,新郎须逐席去致谢劝酒,又要作许多揖,作许多周旋;而狡猾的年轻客人,还一定要拉着灌酒,若不稍稍吃点,客人是可以发气的。
到第三道大菜,送亲的,吃酒的,以及黄仙芝这个当舅子的,照规矩得起身告辞。于是由新郎陪到堂屋里稍坐一下,新房里稍坐一下,男的则由主人带着新郎,恭送到轿厅,轿外一揖,轿内一揖,轿子临走,又是一揖。女的则在堂屋跟前上轿,由女主人应酬。
要走的客,都须这样跑进跑出,一个一个地恭送如仪。
一直到夜晚。新娘是穿着新衣,戴着珠冠,直挺挺坐在床跟前一张交椅上,也不说,也不笑,也不吃,也不喝,也不走,也不动;有客进来,伴娘打个招呼,站起来低头一福,照规矩是不准举眼乱看。而新郎则劳顿到骨髓都感觉了疲乏。
接下来还要闹房。幸而阮铁花事前早就分头托人向一班调皮少年说了不少好话,塞了不少红包,至于不再是头婚的黄妙灏早已有了应付方法,所以仅被闹了一个多时辰,而且也比较文雅。跟着又吃夜宵。
到此,新娘卸了妆,换了便服,才由几个年轻女客陪伴着,在新房里吃了一点饮食。但是照规矩只能吃个半饱。
到此,新郎也才脱了公服靴子,换了便服,由阮铁花带着,吃点饮食。自然也是不准吃饱,并不准喝酒。
街上已打三更了,阮铁花督着底下人同临时雇用来帮忙的,将四处灯火灭了,人声尚未大静。留宿的男女客安排着听新房,都不肯睡,便点着油灯打起‘血战到底’来。
新郎累得差不多睁不开眼。阮铁花向他说:“进新房去睡得了!”到他要走时,又特意在他耳边悄悄说道:“今天是好日子,一定要圆房的。”
阮知非进新房时,柜桌上一盏缠着红纸花的锡灯盏,盛着满盏菜油,点的不是灯草,而是一根红头绳。新娘已经不见,有流苏的淡青湖绉罩子,低低垂着;踏脚凳上,端端正正摆了双才在流行的水绿缎子加红须的云锦鞋。
他在房里去了几步,一个年轻伴娘悄悄递了件东西给他,并向他微微一笑道:“姑少爷请安息了,明早再来叩喜。”
他茫然将她看着,她已溜了出去,把房门翻手带上了。
他把接在手上的东西